第26章

现阶段不用通知小婷，到了医院确认情况再说。

    二十分钟后，仇正卿到了尹国豪那。尹国豪穿戴整齐，拿着个装着病历本药袋子的文件袋站在小区门口等着。仇正卿皱眉头，老人家还真是要面子，倔老头果然名不虚传。

    上了车，尹国豪坚持要坐后座，仇正卿随他。半路的时候尹国豪又吐了，他自己拿了塑料袋接着。仇正卿这才明白他坚持坐后座的原因。真是要面子的倔老头。

    到了医院，仇正卿跑前跑后帮尹国豪挂号，找位置，又给他接了热水让他漱口暖胃。最后看诊，医生看了病历和以前的检查，问了尹国豪的饮食和吃药情况，就不吃药责备了几句，建议还是再入院观察下。说尹国豪的胃炎相当严重，就靠平时好好保养，得坚持吃药。现在他不吃药，发作起来只会一次比一次严重，而且他年纪大了，稳妥一点还是入院再做次检查，看是不是情况有恶化。

    尹国豪发脾气，说不住院，开点止痛药胃药就好，打个点滴，快速稳住状况就行。

    “听医生的。”仇正卿说话，语气甚有威严。

    尹国豪瞪他，还没说话，仇正卿又说了：“好好治病，小婷才能安心。我不想一会给她电话的时候说你爸爸病了还闹脾气不肯治。”仇正卿在公司训人训习惯了，虽然是对着尹国豪说话，但口吻也控制不住。又搬出小婷压镇，尹国豪一时也闭了嘴。

    仇正卿去给尹国豪办入院手续。正好单人病房有空的，当天就进去了。

    尹国豪难受得脸色苍白，一直强忍着不适。仇正卿又去找医生，问开药的情况，能不能先用药让老人家舒服一些。住院部的值班小医生不敢定，说要等主任来。仇正卿就去急诊那找看诊医生，又问了主任医生电话，一个接一个的联络。他表情严肃，说话又有气场，很压得住，一小时后，几个医生一起站在了尹国豪的床前问诊，开出了药方。

    仇正卿去找医生问饮食禁忌事项时，听到那个小医生跟护士说：“那老头又进来了，这次居然没发脾气没骂人。”

    仇正卿一脸黑线，尹国豪在这的名声还挺响亮的啊。仇正卿问到了各类注意事项，问尹国豪要了家政阿姨的电话，给她打过去，让她下午帮忙准备肉粥。然后又联络了尹婷和尹实，向他们说明了尹国豪的状况。

    尹实听得有仇正卿照看，安心不少，他说明天才会回来。仇正卿让他不必担心，有情况电话联络。尹婷是吓得说她马上过来。仇正卿让她不要着急，还是先回一趟家整理些衣物和日用品，还有电热水袋等等，一起带过来，省得跑两趟。他的话很有安抚作用，尹婷也镇定下来，答应照办。

    几个电话打完了，事情也都安排好。尹国豪静静躺床上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。仇正卿拉了椅子坐在他床边，也没说话。

    过了好一会，尹国豪睁开眼，看了看仇正卿。他正拿着手机低头看着，见尹国豪望过来，问他：“觉得好点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尹国豪应着，确实吃了药觉得舒服一些了，但恶心的感觉还在，还是觉得烧得疼。“你在做什么？”他问仇正卿。

    “看邮件。”仇正卿实话实说：“现在手机很方便，插着空也可以处理些公事。”

    尹国豪不吭气了，闭眼继续睡。仇正卿继续看邮件。

    又过了好一会，尹国豪似睡了一觉，迷迷糊糊再睁眼，第一句问的是：“小婷来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还没到呢。别着急。她得回家帮你收拾些东西。”仇正卿很镇定。他打电话时尹国豪是听到的，所以现在，他大概只是烦躁暴躁而已。

    “都是躺床上，回家躺不是更好？”果然尹国豪忍不住发了脾气。

    “医院要给你做检查的，回家不方便。”

    “你住过院吗？”尹国豪问他。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是不知道住院的难受。”尹国豪皱着眉头。

    “现在我不是知道了吗？”仇正卿很耐心。“难受是因为生病，不是因为住院。住院是要把生病的难受治好，让你不再难受。这才是正确的逻辑。”

    尹国豪瞪他。

    仇正卿不怕他瞪，又说：“你要看到好的那一面，医院虽然没有家里方便，但它能让你恢复健康，对它不要有成见。”

    尹国豪继续瞪他。

    尹婷这时刚到门外，还没推门，就听到他们俩的对话。而仇正卿继续跟尹国豪说：“如果不想住院，平时就要多保重身体。你想想小婷，她多担心你。”

    尹国豪不说话了。

    “你任性闹脾气，她哪里走得开。”这一句直戳尹国豪的痛处。

    尹婷在门外忍不住笑了，求正经那语气是训孩子吗？她爸居然没有跳起来骂他个狗血淋头。尹婷用力踏了几步，装作刚来，然后推开了门，露个笑脸：“爸。”

    尹国豪看女儿来了，顿时精神好了一大半。抱怨道：“你爸我是躺病床上，不是住在酒店房间，你还笑得这么开心。”

    “我去买两束花来摆一摆好了。”仇正卿说。

    冷场。

    尹国豪父女都愣了愣，然后反应过来仇正卿的意思是摆了两束花，这房间就有点氛围假装一下是酒店了。

    “一点都不好笑。”尹国豪抱怨。

    尹婷哈哈大笑。

    “我没说笑话。”仇正卿正经严肃。他认真的觉得，有两束花应该会给房间加分。

    尹国豪无语。尹婷笑得更厉害。

    “哪里好笑？”仇正卿冲尹婷撇眉头，接过她手上的东西，整理到衣柜里。尹婷凑过去，偷偷在他脸上亲了亲。

    身后传来尹国豪用力的咳嗽。仇正卿和尹婷对视，同时撇眉头，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爸。”尹婷嘻嘻笑着转身去尹国豪床边，“你觉得怎样，好点了吗？”

    “我没事。”尹国豪看了看女儿，这次他住院，女儿镇定多了。淡定自若，谈笑风生，这样还真挺好的。“不就是老毛病，没什么大事。”

    “饮食要忌口。”仇正卿对尹婷说：“这次好好检查下，该怎么治就怎么治，回去得好好保养。你不要太宠着你爸，辛辣酸最好都不要吃了，酒和茶也不要喝了。”

    尹国豪抗议：“那岂不是什么都没味道！”

    “阿实和小婷都还没结婚生子呢。”仇正卿冒出这句。

    尹国豪愣了愣，而后又反应过来了。这是拐着弯教训他，不好好保重身体，将来怎么抱孙，享受天伦之乐。他从前完全没想这个，他从前想，病了就病了，去了就去了，正好陪老婆。

    仇正卿训完话，没事人似的，还真出去找护士问附近哪里有花店了。

    尹国豪看了看女儿。尹婷正看着门口，该是盯着仇正卿的背影，她脸上挂着笑，笑得很温柔。曾经这样的笑容，尹国豪在妻子脸上也看到过。那时候，妻子正看着自己。

    尹国豪捂着胃，想了半天，忽叹了一口气，跟尹婷道：“明天是母亲节了。你带着正卿，去给你妈妈上个香吧。”他顿了顿，“他妈妈不也在那嘛，一起上个香。”

    尹婷愣了愣，而后狂喜。她爸的这个意思，是同意了吗？

    可是尹国豪又不说了，只嘟囔着抱怨住院真讨厌，医生有什么用，做个检查还要住院做，做完检查又没用。床这么硬，被子这么硬，枕头这么矮。尹婷哄着他，尹国豪还一直生气。仇正卿从外头回来，尹国豪却又不抱怨了。尹婷一想，大概是爸爸不想又被仇正卿讲道理训话吧。

    尹婷跑到水房那偷偷笑了很久。还真是不能光宠呢，偶尔还得像求正经那样严肃训话才可以。不过大概，她来训不管用吧。

    第二天一早，仇正卿早早过来，陪着尹国豪做了些检查项目，又盯着他吃了早饭。尹婷过来的时候，仇正卿和尹国豪正在下象棋。她站在门口看了他们两人很像，觉得心里头涨满了温暖。

    快中午时，尹实赶回来了。一下飞机就到了医院看爸爸。尹国豪装生气：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快死了呢，你们一个两个赖在这。行了行了，阿实你留下。小婷正卿你们去看看妈妈。小婷记得给你妈买点水果，她爱吃的。还有买束花，跟她说我过两天出院了去看她。”

    尹婷带着仇正卿去了。她临走看了一眼哥哥和爸爸，忽然心里有了决定。她知道要选择哪个地方参赛了。

    尹婷和仇正卿去了墓园，祝两位母亲节日快乐。尹婷又跟妈妈说了好一会的话，她告诉妈妈她要做的事。“我想过了，我是不可能会赢得比赛的，与其跟那些达人们比旅途的精彩和受欢迎，我还是集中精神做我擅长的事比较好。这个机会我会抓住的，我想让更多人知道，我所看见的美。”

    尹婷合掌，闭上眼睛，仿佛听到母亲对她说：“加油！”

    5月10日，婷婷玉立413在晚上的时候发了一篇博文，宣布自己加入“秀”品牌——寻找梦想之旅活动。

    “小时候，我的梦想，是成为一名旅行家。我爸问过我，什么是旅行家。我说，就是去过很多地方，看到许多美景，然后把这些美分享给别人的人。我很幸运，去过许多地方，看过许多美景，听过许多故事。但我还没有成为旅行家。我生日那天，我男朋友送我一本手账本，我爸爸送我一台新相机，我哥哥送我一台笔记本电脑。他们跟我说，去实现你的梦想吧。我认真准备，把我从前去过的地方，拍过的照片，听过的故事都整理出来，我犹豫不决。不知道该选哪个地方好。这段日子一直在看参加活动的人报名资料，每一个梦想地点都很精彩，每一个故事都很让人期待。我更不知道自己去哪里才好。直到今天，我做了决定。也必须要在今天做决定。因为，今天是母亲节，同时也是我男朋友的生日。这个活动里，有我母亲和我男友给予我的重大意义。这是巨大的幸福能量。我选择的地点，是我生活的城市。我从未遇到过惊心动魄的刺激凶险，也没有曲折动人的磨难考验。我的生活平常又普通，但我每天都看到许多美好。所以我决定，我不远行，但我依然有梦想，我要跟你们分享我看到的美好。这是——生活的旅行家。”

    尹婷在这篇文下面贴了一张照片。是一台全新笔记本，一台新相机，还有一个粉绿的手账本。手账本开着，写着5月10日的日期，贴着可爱的纸胶带花边，写了几句话：

    每天都在出发！

    每天都有收获！

    今天，报名参加寻找梦想之旅活动！

    加油加油加油！

    后面画了一个剪刀手。

    尹婷写完博文后，去活动官方平台上填写报名表，发布头像，绑定博客账户。绑定后，她发的文章可选择分享到活动平台，在活动平台上发的内容也会分享到博客上。

    尹婷把那一篇博客文章分享了。

    看着活动平台上，参与者列表里出现了自己的名字，ID她依旧写的是：婷婷玉立413。

    尹婷又去看了看其它人的文章。空气球和其他几位达人这几天也都有在更新博文，她们写了她们正在做的准备，写了有关她们要做的事的故事延展。比如空气球，两三天更新一篇博文。现在已经从她上次希腊之旅的刺激行程写到她遇劫了。

    尹婷看得津津有味。目前人气最高的几位达人里，她最感兴趣的就是空气球的这个故事。

    刚看完，手机响了。秦雨飞打来的。

    “你搞什么鬼？昨天我们提了这么多建议，你今天选了个本地？”秦雨飞哇哇大叫。

    “本地很好啊。”尹婷从容淡定，“是我的地盘，我有很多东西可以分享。”

    过了一会，手机又响了。这次是仇正卿，他还在医院。电话一接通，尹婷就听见那头尹国豪的声音：“让我跟她说，我来说。”

    然后是仇正卿有些无奈的语气道：“你等一下，你爸跟你说。”

    电话传到了尹国豪的手上，尹国豪粗声粗气道：“你爸我还死不了，干什么选本地啊？你买不起机票吗？订不到酒店吗？”

    “哪有，跟你生病没关系啊。就算选外地，现在也只是报名提计划拉人气阶段，还不到出发的时候。到时候你早出院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干嘛选本地。本地能说什么？还发点路边小花，树叶上的蜗牛吗？”尹国豪那个气啊。明明她想去哪都可以，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。

    尹婷笑道：“路边小花和树叶上的蜗牛也没什么不好啊，我觉得很有梦想的感觉呢。而且爸爸你看，大家对梦想有误解。为什么梦想要在远方呢？”

    尹国豪一噎。

    “许多人，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自己居住的城市，可他们也没有失去梦想啊。虽然远处的美景因为遥远和神秘显得充满诱惑，可是大家看得太远了，却会忽略眼前的美景，对吧？”

    尹国豪又一噎。然后他想到了：“你那什么，老挂嘴边的，什么太阳为什么这么高这么远这么亮，是不是你说的？”这下抓到话柄了，不是一直说什么远大又光明的目标吗？现在怎么原地踏步了？

    “前往太阳的航班已经满载了，没位置了呢。”尹婷嘻嘻笑：“知道为什么地球有花有草有水有空气吗？因为它是最适宜居住的星球。”

    所以有时候太阳看看就好吗？尹国豪又一噎。现在这鸡汤段子都信手拈来，不用想逻辑了吗？

    尹国豪把手机粗鲁地塞回给仇正卿：“你跟她说！”

    仇正卿接过了，尹国豪又问：“可以改吗？报名信息是可以改的吧？”

    “我先跟她聊聊看，别着急。”仇正卿安抚着气呼呼的尹国豪，然后问尹婷：“好吧，你怎么考虑的？”

    “就是，我觉得我身边就有很多美好的事，说都说不完。我也不想跟别人一样。那些达人，我是拼不过她们的人气。她们积累了这么久，有她们自己的风格和亮点，如果我也一样，找一个地点，讲一个故事，没用的。大家很快就会忘掉了。而且，讲完这个故事，就没了。我不想这样。反正我也赢不了，还不如就做我能做的，跟以前一样，跟以后一样。”

    仇正卿没说话，似在深思。尹婷接着又说了：“我贪心，想多讲些故事。你放心吧，我会跟爸好好说说的，不是因为他生病，也不是因为舍不得他所以不远行。我就是做了我想做的事。不经意间发现的感动，我才能真正有感受。特意去找去安排，我不会是别人的对手的。我也不想做对手。她们展现她们的，我展现我的。”

    仇正卿还是没插话，他耐心听尹婷说下去。

    “而且吧，我想过了。你们的目的主要还是给鞋子打广告嘛，你们的定位比较亲民，也不是想走高端路线，所以，我们应该抓住最大众的人群，普通白领和年轻人，说白了，就是像我一样的人。能去希腊的，能去南极的，人还是少。如果大街小巷大家都穿‘秀’，都发现最平常的美，那才叫品牌效应，是吧？”

    仇正卿轻声笑。尹婷嘟囔着：“干嘛，我知道我讲商业会被你笑的，我这不是努力组织你能听懂的语言嘛。”

    “是，是。”仇正卿故意应。

    尹婷皱鼻子：“总之呢，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你放心吧。这是我妈妈名字的牌子，是我爸和我妈创下的牌子，你给了我这么难得的机会，我很珍惜的。不是偷懒随便选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仇正卿叹气：“好吧，那这样，就你自己决定吧。如果需要帮忙，你就跟我说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尹婷语气一变，小声神秘：“你怎么还在医院啊。”明明晚上他们一起离开的，他怎么又回去了。

    “你爸不同意明早的检查，嫌麻烦。小医生给我打电话。我就回医院跟你爸聊聊。然后我随手刷了一下你微博，看到你写的消息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尹婷道：“你快回去吧，明天还上班呢。我明天早早去押着他把检查做完。”

    “行。我一会就走。”仇正卿跟尹婷说完话，挂了。

    尹国豪吹胡子瞪眼睛：“你劝她了吗？你根本没劝她啊！”不劝就算了，还告他一状。

    “小婷有她自己的想法。”仇正卿心平气和。

    尹国豪瞪他半天，挥手：“行了，行了，你走吧。”也是个怕老婆的，跟他差不多。

    “好，我走了。明天一早小婷过来。你该做的检查必须做，不要嫌麻烦，排队就排，你不配合，最后辛苦的还不是你自己，小婷陪着你也会辛苦。”

    “好了好了，你老头子吗？快走吧，快走吧。”尹国豪躺下表示要睡了。仇正卿过来给他拉好被子，关好窗户，这才走。

    他出门的时候，尹国豪还嘀咕：“真是的，干嘛把你叫过来，我有儿子的，我还有女儿。”

    仇正卿失笑，对他道：“晚安。”然后轻轻关上了病房门。

    尹国豪看了看病房门，继续嘀咕：“我确实有儿子的，还有女儿。”也许，可能，还会多一个女婿。尹国豪在心里叹气，秀萍，大概我不会太快去陪你了。我好好治病，抱上了孙子，到时带他去看你。